【粮食向历史同人】若我泉下有知
端午节应景随笔。抛砖引玉，手下留情。
你真傻。有人这么说他。
后主投降的时候，你也跟着投降有何不可。何必最后弄得家破人亡，尸骨无存，还差点落得个乱臣贼子的罪名。
你早已尽力了。何必知其不可为而为之。
听得多了，姜维早就失去了辩解的耐心。事实上，不仅是他，受到这句话骚扰的人，前可溯至龙逄比干，后能追到可法世昌。他既不是最著名的，也不是最受非议的。与其徒费口舌，不如去丞相府串个门，结交那些慕名而来的王侯将相，也算增长见识。
反正我确实不怎么聪明。他这么想。
直到那天，他看到郭子仪和李光弼围殴尹子琦。一边站着韩愈，淡定围观拍手称快。
他好奇地看着尹子琦鼻青脸肿连滚带爬地逃走，屁股还被闻讯赶来的南霁云狠狠踹了一脚。
就算安庆绪亲自来，也别想占便宜！雷万春冲着尹子琦的背影吼。
噢，是因为张中丞。
张巡的故事姜维知道一点，不过并不像郭子仪的那么多。毕竟作为抵御叛军的第一道防线，张巡的作用只是为了保护唐朝的财赋和交通运输线，给郭子仪反扑争取时间。当唐军终于有能力杀回马枪的时候，这条防线悄然崩溃，湮没在历史的长河，几乎没激起半点浪花。
张中丞是明白的，韩愈说，他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没有人来救援他。率领他那些剩下的因受伤而残废的、饥饿的和瘦弱的士兵而没有弃城逃走，天下没有灭亡，是谁的功劳呢。
张中丞是个富有智慧的人，文天祥曾告诉姜维。如果叛军有一百种攻城方法，他就有一千种抵御方案。不过文丞相的重点凝聚在“齿裂血面，嚼齿皆碎”，和面对叛军时的身先士卒和大义凛然。人生翕欻云亡，好轰轰烈烈做一场。文丞相说这句话的时候，眼中泛着光亮。
草船借箭的故事，也参考了张中丞蒿人得箭的计策，罗贯中偷偷告诉姜维，不过他惭愧地说，草船借箭只能用一次，蒿人得箭却用了两次，唉，到底没能体现出武侯的神机妙算。
地上那个词叫什么来着，开挂。
姜维回忆了自己的经历，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拜访一下这位张中丞。
尽管张中丞彼时面临的形势，大概不比自己更四面楚歌。
但没人能责怪张中丞知其不可为而为之。
因为，大唐保住了，而季汉没有。
张中丞在哪里，他问南霁云，我想去拜访他。
南霁云却面有难色。
并不是我们对您有看法吧，平襄侯，他说，只是张中丞近来受到的非议颇多，希望您与他会面的时候，尽可能别碰他的伤口。
姜维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词，穷兵黩武。他想象自己挥挥手，把这个令人不快的念头从脑袋里赶走。
我晓得，他说，我不会提他再坚持三天就能等到援军这件事的。
南霁云苦笑，用缺了一根手指的手拂去额发。
不是这件事。他说。
那还有什么事？姜维问。
南霁云沉默片刻。
吾恨不割肌以啖众，宁惜一妾而坐视士饥。他说。
姜维明白了。
睢阳被围困太久，粮食吃尽了，张巡的士兵大多饿死，活着的人都受了伤，气力都用尽了。张巡万般无奈之下，杀死了妾分给士卒饱腹。当时在座的人都哭了。
据说前段时间地面上翻案风盛行，连武侯都被批得连昭烈帝都不认识了。
张中丞名气不大，但也少不了人批。
南霁云说那段时间他刚学会逛X度X吧，点进去全是批张中丞食人的帖子，吓得他赶紧关了。
要说食人一罪，都推到张中丞头上也太过分了吧，南霁云说，当时为了活命，我们也吃了，睢阳的诸位都吃了，要计较也要把我们都算上才对。
否则还能怎么办？他说，难道要我们撤退，把江淮几十万百姓扔给安禄山屠杀着玩？
姜维突然想起近来听过的一句话。
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，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。
奸臣的洗白都是相似的，忠臣的指责却各有各的不同。
就像一滴油彩染于纸上，会有人盯着他宣布：这纸有垢，朱色或墨色。却从不会有人宣布：这仍是一张白纸。
不过姜维不介意。骂他的人很多，词汇也很多，一千八百年过去，他什么也没记住。
张中丞想必也不会介意。清者自清。
这么一想，其实张中丞也很幸运的。虽然他死了，但是他赢了。
没人说张中丞傻，只有人说张中丞高瞻远瞩有远见。至于傻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一类讨厌的词汇，则分成了几百份几千份，扣在了嵇绍段秀实文天祥史可法连同自己等等一干人身上。
不过有什么关系？姜维抬头望着即使在地府的夜空依然闪耀的北辰星。
反正我确实不怎么聪明。他想。
终。
端午安康。愿国家光风霁月，海晏河清。
附一首参考资料
沁园春·题张许二公庙 文天祥
为子死孝，为臣死忠，死又何妨。
自光岳气分，士无全节；君臣义缺，谁负刚肠。
骂贼张巡，爱君许远，留取声名万古香。
后来者，无二公之操，百炼之钢。
人生翕歘云亡。
好烈烈轰轰做一场。
使当时卖国，甘心降虏，受人唾骂，安得流芳。
古庙幽沉，仪容俨雅，枯木寒鸦几夕阳。
邮亭下，有奸雄过此，仔细思量！
